原文：Adam Mossoff, "The Western Innovators of the Mobile Revolution: The Data on Global Royalty Flows to U.S. and Europe and Why It Matters", POLICY MEMO, Hudson Institute, Jan 2024.

本文作者为上篇文章中提及的那些反对2021年SEP声明草案的法律、经济学者之一，当前美国专利强保护的实际捍卫者、“专利右派”——乔治·梅森大学的Mossoff教授。他与纽约大学的Richard·Epstein教授（波斯纳的学术宿敌之一，油管上有两者在芝加哥大学对专利制度的辩论）与南加州大学的Jonathan·Barnett等以及本博客的常客Alden F. Abbott先生，都是美国支持知识产权强保护的中坚力量（以及新自由主义背景下的美国利益坚定支持者）。译者不做价值判断，各位读者自行定位。

简介

手机革命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的世界，而这在三十年前还只是科幻小说中想象的。西方创新者在创建基础电信技术方面发起了这场革命；因此，美国和欧洲的私营公司因使用其电信技术而获得报酬也就不足为奇了，这是对这些发明数十亿美元的投资和数十年的研究和开发的补偿。但是，大多数商业实施者——制造和销售使用这些电信技术（如手机或联网汽车）的消费品的公司——都在亚洲。尤其是中国，这些实施者在全球创新经济各个领域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中国国内产业政策寻求降低华为或Oppo等国内企业支付的专利许可费。美国和欧洲的法律法规应以循证决策为指导。数据证实，可靠有效的专利权、法治以及法院使用正当程序解决纠纷的关键作用对于西方创新者创造的现代世界至关重要，并将推动物联网（IOT）和人工智能（AI）的未来技术发展。

本文要点：

• 美国和欧洲的创新者创造了手机革命所需的电信技术。
  
• 全球许可费流量数据证实，西方公司一直是创新者，而中国和其他亚洲公司则为使用其专利创新支付特许权使用费。
  
• 美国和欧洲立法者应继续遵循基于证据的决策来维持经济成功：可靠且有效的专利权、稳定的法律机构中的法治以及法院解决争端的正当程序。

背景介绍

手机革命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的世界，而这在几十年前还只是科幻小说中的想象。移动设备从 20 世纪 80 年代砖块大小的简单手机发展到如今每个人都拥有的袖珍电脑。移动设备的销量呈指数级增长，到 2016 年，移动订阅数量超过了地球上的人口数量。电信技术领域的发明源源不断地推动了全球创新经济中庞大的移动行业的增长，预计总经济价值超过 4.8 万亿美元。换句话说，移动通信领域的技术创新所带来的变化比移动设备领域还要大。 它改变了整个全球经济。

与过去从 19 世纪的电话到 21 世纪的手机的所有技术革命一样，关于专利在潜在技术创新中的作用的法律和政策辩论一直在激烈进行。 关于移动通信技术标准（我们称之为 4G 和 5G 的数字技术）的最初争论主要集中在这样的担忧上：创新者的许可做法可能会破坏这些标准的成功，并对创新、行业和消费者产生不利影响。学者们开发了理论和经济模型，预测对手机制造商征收的许可费将减少对新移动技术的投资，推高消费者的价格，并减少整体创新。

然而，经过近二十年的实证研究检验这些预测，结果发现这些预测都不存在。事实上，它们被实际的市场状况所驳斥：电信行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移动设备的质量调整价格大幅下降，从所有方面来看，世界各地的消费者都从中受益。世界各地的司法管辖区，特别是在许多法院判决中，都认识到基于证据的政策制定和解决法律纠纷的重要性。

然而，在过去的一年里，随着新的监管制度或标准必要专利 (SEP) 许可和诉讼规则的公布，全球范围内关于标准化技术的新一轮争论卷土重来。 2023 年 4 月，欧盟公布了一项大规模的新监管制度（公布了草案），规定了标准化技术专利许可和诉讼的条件。这一新的监管制度包括广泛的新授权和规则，将有效地对标准必要专利许可实施价格控制，以及许多其他新的监管要求和控制措施。两个月后，中国发布了一份政策文件草案，概述了如何将其反垄断法适用于标准必要专利许可（即《关于标准必要专利领域的反垄断指南(征求意见稿)》），这表明中国政府愿意利用自己的反垄断法对中国智能手机公司的标准必要专利许可进行更严格的监管。重庆中级人民法院最近还于 2023 年 12 月 18 日宣布，向 Oppo 支付全球专利使用费，用于支付诺基亚标准必要专利许可的费用；该决定背离了全球公认的法院如何确定特许权使用费的法律原则，并且正如许多评论家所预测的那样，它人为地减少了给予诺基亚的赔偿，以有利于 Oppo 和其他中国实施者。

随着这些法律和政策的发展在 2023 年不断展开，引发了关于西方公司全球技术领先地位的负面影响的新辩论。 鉴于欧盟和美国官员多年前就曾抱怨中国公然推行有利于本国企业的国内产业政策，迫使西方企业在 Oppo、TCL、华为等生产的智能手机中使用其专利技术时接受低于市场水平的许可费，这一点尤其重要。去年，欧盟就中国的这些做法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出申诉，美国立即加入其中，目前正在等待世贸组织的审理。 因此，鉴于中国作为欧盟和美国战略和经济竞争对手的主导地位的崛起，这场辩论具有地缘政治层面的意义。

为了确保欧盟和美国官员在管理标准必要专利许可的法律规则和机构方面继续以证据为基础的决策，并协助他们制定基于证据的政策以应对来自中国的战略威胁，本政策备忘录描述了在全球创新经济之下标准必要专利许可费的流向。这些在智能手机领域众所周知的经济数据，如今似乎对许多政策制定者来说基本上是未知的。本政策备忘录通过描述流向西方公司的标准必要专利使用费数据，来纠正公共政策辩论中的这一差距。

全球创新经济中的许可费流量数据之所以重要，有几个原因：首先，它证实了创造手机革命并在过去几十年里维持这场革命的创新者是西方公司，例如高通、InterDigital、爱立信和诺基亚；其次，它纠正了关于中国是当今电信技术领先创新者的错误叙述（这种叙述基于简单计算专利的错误前提，而这种叙述被经济学家和专利学者广泛拒绝）；第三，这些数据重申了对几十年前西方创新者发起手机革命时所制定的法律和政策的假设——或者，如果这些政策后来发生了变化，则应该通过必要的改革来恢复它们。西方公司的全球领导地位源于西方正当程序、法治和保护产权的价值观，不应被未经证实的学术理论或错误的政策叙述错误地破坏。当美国和欧盟面临来自既不认同也不支持这些相同价值观的威权政权（即战略竞争对手）时，这一点尤其重要。

标准化技术总结

在我们谈论标准必要专利许可收入流之前，我们必须首先简要回顾一下标准化技术是什么以及它们是如何形成的首要原则。 4G 或 5G 等标准化技术并不像希腊神话中雅典娜从宙斯的臀部成长为完全成熟的成年人那样，生来就完整并在市场上得到充分采用。它们是由二十世纪在美国和欧洲创建的私人组织开发的。这些“标准制定组织”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创建了一个开放的、行业主导的流程，在这个流程中，商业产品或服务的生产和销售中的不同利益相关者在合作过程中共同制定全球标准。除了 4G 或 5G 之外，还有许多不同的技术标准，例如蓝牙、Wi-Fi、高效视频编码 (HEVC)、USB 记忆棒、三插脚电源插头，甚至螺纹套的深度和尺寸，等等。

电信技术的创新者和实施者

在所有全球技术标准中，标准化技术专利使用费所支付的最大份额是无线电信技术。涵盖 4G 和 5G 等智能手机电信标准的 SEP 的价值相当于泰勒·斯威夫特 (Taylor Swift) 在创意产业中的价值。所涉及的广泛经济价值解释了政策制定者和法院在解决标准必要专利许可纠纷时面临的巨大地缘政治和私人利益压力。

西方创新者创造了无线电信技术，引发了手机革命。他们几十年来投资了数十亿美元来进一步创造和开发这些基础技术，并进一步投资于生产智能手机的全球供应链。 结果，这些公司创建了一个技术发射台，使其他发明家能够创造出以前无法想象的产品和服务，例如移动健康应用程序、Uber 和其他“共享经济”服务、自动驾驶汽车和许多其他创新。

因此，爱立信或高通等西方公司因使用标准化电信技术而收取许可费也就不足为奇了。2022 年，总部位于欧盟和美国的公司收取了向顶级标准必要专利许可方支付的许可费总额的 95% 以上。在五家顶级标准必要专利创新企业中，唯一一家总部位于亚洲并从许可标准必要专利中获得许可费的公司是华为，其许可费仅占这些公司报告的许可收入总额的 5% 左右。

与欧盟和美国的创新者相比，制造或使用智能手机（用专利法术语来说是“实施”）和标准化电信技术的公司大多位于亚洲。 2022 年，81% 的智能手机由亚洲公司生产并运送给零售商。 在这些亚洲智能手机制造商中，近 60% 的出货量来自 Oppo、TCL 和华为等中国公司，略高于 20% 的出货量来自三星等韩国公司（见图1).

事实上，智能手机领域的西方实施者很少。苹果公司已成为一家主要生产奢侈消费品的公司，是全球前五名智能手机制造商中唯一一家西方公司。 （即使这样也有点用词不当，因为苹果公司 95% 的设备和电脑，直到最近还是 100%，都是在中国制造的。） 其他顶级智能手机制造商主要服务于中低端消费者。目前，三星、小米、Oppo 和 Vivo 等高价市场尚未受到苹果豪华电脑产品的青睐。

手机革命的下一章：汽车行业和物联网

关于标准化电信技术的新政策辩论主要集中在智能手机以外的其他行业，例如汽车行业和物联网。不过，正如所指出的，在蜂窝技术的许可费方面，智能手机行业使全球创新经济的其他行业相形见绌。芬兰跨国电信公司和蜂窝领域的主要创新者诺基亚的一份报告显示，2022 年智能手机行业约占诺基亚专利许可收入的 94%（见图 2）。其他行业，例如汽车、消费电子产品和物联网合计仅占诺基亚许可审查的 6%。

尽管诺基亚只是电信技术领域的一家创新公司，但它并不是一个例外。 标准化技术的所有许可费中的大部分是由智能手机制造商支付的，其中大多数被许可人是亚洲公司，许可人是欧盟或美国公司。

但即使在移动革命正在延伸的新领域，专利费流向也存在与智能手机领域相同的地理模式。 以汽车行业为例，2022 年近 60% 的汽车出货量是亚洲公司生产的，其中 29% 是日本公司，18% 是中国公司（见图 3）。

随着中国已超过日本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出口国，这种地理格局未来可能会扩大。

物联网领域也存在类似的地理鸿沟。 对于物联网产品和服务，许可证主要由蜂窝“模块”制造商执行，这些“模块”是支持一系列 2G、3G、4G 和现在的 5G 技术（例如智能电表）的产品组件。 遵循与智能手机许可证相同的特许权使用费流动模式，制造物联网模块的公司主要位于亚洲。 2022年，全球组件出货量的60%由亚洲公司制造，其中一半以上由中国公司制造（见图4）。

法律和政策背景下的全球许可费流量数据

全球许可费流量数据是对欧盟或美国特定国内政策或法院裁决辩论中有时被忽视的一个关键见解的实证证实：西方公司一直是无线电信领域的创新者，而亚洲公司一直是这些引发移动革命的技术基础设施的用户。 这些数据与欧盟和美国围绕标准化技术重新展开的法律和政策辩论直接相关。

首先，全球许可费流量数据证明了西方公司作为电信技术创新者的重要性。从塞缪尔·莫尔斯（Samuel Morse）和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发明的电报和电话带来的电信革命的诞生，到今天基于高通公司的欧文·雅各布博士（Dr. Irwin Jacob）发明的数字电信技术的手机革命，都是如此。尽管一些评论家和政界人士认为中国在电信技术领域一直处于全球领先地位，但这是基于简单计算专利等不准确方法得出的错误结论。如果有人对哪些专利实际上代表了电信技术领域真正的、有价值的创新感兴趣， 那么为使用这些技术而支付特许权使用费的标准必要专利（部分）为这一问题提供了客观的答案。 专利许可费流向证实，爱立信、高通、InterDigital 和诺基亚等总部位于欧盟和美国的公司以其宝贵的电信发明创造了手机革命。

其次，西方公司创造了这些技术创新，通过数百亿美元的持续大规模研发投资，从根本上改善了全世界每个人的生活。正如经济和历史所证明的那样，此类投资只有在可靠和有效的产权（专利）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实现，而这些产权是通过尊重正当程序的法院等稳定的法律机构在法治下得到保障的。 这是导致基础电信技术发明的法律基础，而基础电信技术创造了我们今天所知的移动革命。维持这一法律体系和相关政策对于西方创新者在研发投资方面继续取得成功至关重要，从而使美国和欧盟在全球技术领域处于领先地位。

第三，重要的是要将有关许可费的数据放在更广泛的背景下，认识到这些许可费只占通信技术标准为整个生态系统创造的价值主张的很小一部分。 在手机行业，蜂窝领域的进步为大规模价值的发展提供了基础。研究表明，蜂窝技术的许可收入仅占这些技术创造的 4.8 万亿美元经济价值总额的 0.17-0.27%。 随着先进的通信技术传播到新的垂直行业，我们可能会在其他市场看到类似的发展。 尽管围绕许可的争论主导了政策辩论，但重要的是要记住，获取这些技术的成本比这些技术为实施者、市场和最终消费者创造的利益要小几个数量级。

结论

总而言之，在全球创新经济中，从实施者到创新者的许可费代表亚洲公司（主要是中国）向欧洲或美国创新者支付的数十亿美元。 降低这些许可费的政治和法律压力是巨大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中国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实施的国内产业政策。作为一个简单的地缘政治问题，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些许可费被视为支付给其他国家创新者的开展业务的“成本”。一个将自己视为与这些其他国家进行战略竞争的政治政权将通过尽可能减少对这些国家的经济外流来实现本国企业利润最大化，从而寻求发展本国经济。许可费流量数据解释了CN政府的这些努力及其通过法律、法院和监管机构实施的国内产业政策。

移动革命背后的标准化电信技术的全球特许权使用费流量数据对于欧盟和美国的决策也具有重要意义。它强调了促进美国和欧盟公司投资和创造这些创新技术的现行法律和政策的有效性。这些法律和政策反映了西方的基本价值观：法治、受正当程序管辖的稳定的法律机构以及对可靠和有效的产权（专利）的保护。当欧盟和美国考虑影响这些价值观的法规、法律和新制度时，例如类似于中国实施的新监管制度或产业政策，应根据法律、经济和历史证据来看待这些建议——关于这些西方关键价值观在创造和维持繁荣社会方面的成功。全球SEP许可费流量数据是欧盟和美国政策制定者循证决策的关键，这将确保创造手机革命的创新者不断取得成功。（文终）